[囚妃传][201-220][完]作者:郦优昙
作者:郦优昙字数:49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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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201章、螳螂捕蝉
明若心中有事,胃口自然不好,吃得不多,舜元则是个没心没肺的,小肚子
都撑圆了。他年纪小,活动量大,食量也大,明若都吃不过他。小东西用完膳后
又吃了些水果,缠着明若给他讲故事,明若无奈,只好抱着他坐在床畔,边捏他
的小鼻子边给他讲。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没过一会儿小东西就没耐性了,从明若怀里跳下去,冲
到须离帝身边,扯住他的袖子问:「父皇、父皇──」
须离帝心情也是难得的好,他揉了揉舜元的小脑袋,轻笑:「怎么?」
「父皇给我讲讲端木将军的故事好不好?母妃都不肯跟我讲。」小东西很委
屈。「我在宫里听到的都是说端木将军怎么厉害怎么聪明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他
最后打的几场仗会输呢?父皇为什么不帮他?」
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牵着他的小手到床边,挨着明若坐下,然后将舜元抱
到两人中间,刮刮他的鼻子:「端木云的确是个栋梁之才,但是……功高震主,
舜元应该懂得。」他是将来要做皇帝的孩子,这些道理他早应明白。
舜元嘟起嘴巴,圆嘟嘟的小脸蛋上露出一丝不解:「儿臣懂得,可是他都已
经打了败仗,为什么大家还是对他称赞有加呢?一个人真能做到连失败都不让人
讨厌吗?而且他为什么要杀三皇兄?」
「因为你三皇兄当时要轻薄你母妃。」须离帝淡淡一笑。
「什么?!」小家伙立刻炸毛。「那该杀啊!」
须离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语带过,没打算给他多讲:「等你长大就知道
是怎么回事了,父皇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跟你母妃告个别,回你的寝宫安寝
去,我让安公公送你。」
舜元很不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要,人家要自己走。」说着便双膝跪
在床上站了起来,在明若额头亲了一下:「母妃再见。」然后又在须离帝脸上亲
了口。「父皇再见。」说完便跳下来龙床,一溜烟地跑了。
明若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一句小心点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咽了下去。
这孩子,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她的眼里充满了宠溺,嘴角也带着微微的笑,刚
抬眼就望进了须离帝眸底──他正凝视着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父皇?」
「若儿,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淡淡地问,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好像
只是例行一问,类似于今儿个天气如何那样的语气。
明若摇摇头:「没有,没什么事发生。」在须离帝的眼神下,她略略有些退
缩,小脸泛白,怕会被看出什么破绽来。
「那若儿是为何而哭?」冰凉的长指抚上她的眼角,泪痕早就干了,但是却
仍瞒不过须离帝。「若非是有心事,今晚又怎会那样敷衍舜元?」
「真的没有,父皇,你还不信若儿吗?」明若怕他怀疑,只能一半一半说了
实话。「只是舜元回来的时候问我关于端木云的事,我不知该作何回答,又想起
以前,多愁善感了些罢了。」
「想起以前,所以哭了?」须离帝的语气慢慢沈下来,空气中似乎凝聚了一
丝不悦的气氛。明若心下一震,生怕他误会,忙绽出甜美的微笑扑进须离帝怀中,
柔美的小脸抬起来,露出如画的眉目,浅浅淡淡的,好像一幅深邃遥远的水墨画,
绝美清雅到了极致:「怎么会呢,若儿只是想起娘亲和段嬷嬷,不知道她们现在
过得怎样,难免担忧,所以才、所以……」
须离帝咬了她的脸颊一口,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语气:「所以小娇气包就哭鼻
子了?都多大的姑娘了,成天动不动就掉泪,你是小娃娃吗?」
被他糗的满脸通红,明若捂着被咬的粉颊藏进他怀里,心上又是紧张又是松
了口气。她也不敢确定须离帝究竟相不相信自己,但暂时也只能勉强这样蒙混过
去了。不是因为对端木云有旧情,她只是不想他死而已,毕竟是曾经的旧人,毕
竟,他曾经待她那样好。如今若是因为自己将他置于死地,那和忘恩负义的畜生
有什么分别?
须离帝似是相信了明若的话,抱着她滚倒在柔软的被褥中,高挺的鼻梁不断
磨蹭着她的小脸,笑道:「过几日乌桓会派人来,到时候和我一起出席,嗯?」
「乌桓?」明若愣了一下。「是当年那个沙略王?他又要来?那大皇姐呢?
大皇姐也来吗?」
「大皇姐?」他似乎早已忘了还有个女儿嫁了过去和亲。「这一次沙略来大
安,此事也算是缘由之一。沙略王后勾引乌桓一名重将被沙略王当场捉住,他想
废后,又没得到我的允许,所以才借着此次进贡的机会来提出。」
「废后?」明若惊呼。「可大皇姐被废之后要怎样,遣送回来吗?」
须离帝轻笑:「回来?就怕她回不来。沙略此人城府极深,是为达目的不择
手段的家伙,背叛他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在被遣送回来的途中,说不定车队就
会遇到强盗或是土匪,所有人均被灭口。」
明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管怎么说,沙略同大皇姐好歹也是夫
妻九年,那男人居然能够如此狠心?「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须离帝挑眉。「生死是她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就让沙略以为他的计策成功也没什么。」化外之民,不足为惧。
她其实也不喜欢那个大皇姐,毕竟自己是从小被欺负到大的。可一想起未来
等待大皇姐的,明若心底就忍不住唏嘘一番。自古帝王无情,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勾引重臣?大皇姐是疯了吗?!「父皇,那沙略王此番来京,除了这事
儿和进贡就没别的事情了吗?我知道的……现在乌桓日益壮大,较之前些年被父
皇灭掉的江国可是强了不少,此番他前来大安,定然包藏祸心。」她真是不懂须
离帝的恶趣味,有人想吃掉自己的江山,他不仅不以为惧,还故意睁一只眼闭一
只眼任其壮大,直到足够成为威胁了,他才有兴趣去玩耍一番,这样的男人,真
是──难怪舜元这么古灵精怪。
「若儿真是慧黠,且让他玩着去,反正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这些年安逸惯
了,父皇正愁没机会教导舜元用兵呢。」眼下就有一个主动送上来的不怕死的,
他开心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担心?
第202章、阴谋(上)
明若反正是不担心须离帝,跟他比起来沙略简直就像是温顺的猫咪。她摇了
摇头,只觉得倦意一阵阵袭来,今天晚上所见到的听到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负
荷范围,她想休息,然后把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忘得干干净净。须离帝也
看出了她神色倦怠,遂没有求欢,抱着她便脱了衣衫安寝了。
第二日晚上,明若难得的盛装打扮了一次,额间贴了花黄,云鬓绾起,簪着
的金步摇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坠掉了……平日里她穿得都是简便的宫装,
今晚这正装却穿了足足二十层!如果不是须离帝牵着她,明若铁定会被压到地上
爬不起来。
被牵到主位坐下,明若有点忐忑,她不敢去望坐在侧席的皇后,总觉得有一
阵一阵的眼刀儿从那边飘过来,一下又一下的剜着她的后背,如芒在背。
须离帝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明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描绘精致的唇
瓣鲜艳的像是刚刚绽放的花朵。
这宫里的繁文缛节,明若是完全不懂的,反正须离帝也不需要她懂,他将她
纵容的太过了,让她生活在深宫,却如同在闺阁。
等到形式走完,明若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她抿着嘴巴看了看前面坐的满满
的众臣,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起来。
须离帝先是向在座的众人举杯,随后便轻轻啜了一口,其他人哪敢不喝,一
个个都干了。明若无聊地四下看,同一个男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那人看起来有
些眼熟,但是她一时间又想不大起来是谁。过了会儿,她才微微瞠大眼睛,竟是
那乌桓的沙略!
须离帝向来耐性极佳,属于敌动我也不动的类型,他气场又强大,殿中众人
哪里敢直视他,寥寥有的那么几个也在对视了一会儿后汗水淋漓地低下了头,沙
略则是选择了站起来,举着酒杯,豪放地笑:「陛下,一别九载,陛下还是那般
光彩照人,不见苍老,沙略在此先干为净了!」
紫眸略略移了下方向,大殿上的烛光闪耀在他眸底,亮晶晶地,透出一股无
比邪佞的妖气来。沙略看着他,竟哑了嗓子,眼神也开始闪躲,可他毕竟不是普
通的人物,久经沙场见过无数残酷战争场面的人,居然会被吓到如此地步,也真
是惭愧。他双手持樽,脖子一仰,便喝了下去。须离帝看着他喝下去,脸上表情
不变分毫,眼神倒是瞟向沙略身侧带着青铜面具看不见面孔的男子:「这位……
想必就是短短几年里扬名天下的海东青将军了吧?沙略王得此能将,真乃大幸也。」
沙略也跟着笑起来:「陛下所说极是,为了请海东青出山,我可是花了好几
年的时间哩!有了他,我乌桓吞并西域决不是空想!」
「哦?」须离帝摇着手中的酒樽,以小指挑起明若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
吻了一下,语带戏谑:「即便是再能干的将军,也不敌朕怀中这风华绝代的美人。」
「陛下说的是,明妃娘娘国色天香,的确比得上十个海东青!」沙略也极为
粗犷豪迈,丝毫不介意须离帝话中似有若无的调侃。「别说是陛下宠爱娘娘十年
如一日,便是我这大老粗见了,都觉得怦然心动哩!」说完便仰首大笑起来。
须离帝抚着明若细滑的脸蛋,她唇上的胭脂无比鲜艳,额间的花黄妖娆中透
着勾人的妩媚,眼波流转,娇态横生,只是眼里有着不解。他低笑,挥了挥手:
「沙略王此话说的甚好,说到朕心坎子里去了。」
「沙略荣幸。」酒樽又被举起,沙略又是一杯酒下去,眼睛始终不离明若的
脸。明若只觉得这人的眼神较之九年前更有侵略性了,她现在可真算是腹背受敌
了。皇后娘娘在后面给她眼刀,沙略在前方盯着她不放,就不给人一点活路了?
而且这人……哪来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父皇的面这样大喇喇地将视线流连
在她脸上!
明若愈发觉得难受,她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到须离帝怀里去。须离帝摸摸
她的额头,却诡异地没对沙略的视线表示什么,只是唤了安公公过来,让他送明
若回盘龙宫安寝。安公公领命,带着明若去了,舜元也立刻从席上跳起来,想跟
着回去,却又碍于自己是一国储君,不得擅自离席,在须离帝的眼神示意下,终
于怏怏坐下。
路上有着宫灯,越接近盘龙宫,明若的心就跳得愈快。安公公一贯没有跟着
她进去,只是在外面听候吩咐。她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进去,果不其然,一个高大
的身影就背对着她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好像不存在一样。明若轻轻叹了一声: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别再来这儿了吗?」
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赫然是一身长袍的端木云:「若儿。」
「你为何会与沙略同盟,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野心了,如果是因为我,那请
你趁早放手吧,趁着现在,还能从中脱身,否则──」
「否则什么?你还是担心我,是不是?」端木云走过来,明若却下意识地往
后退了。他意识到,便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苦涩的不可思议。「我想把你
夺回来,就必须重新掌握兵权,而沙略找到了当时心如死灰的我,他用了四年时
间说服我,我也用了四年时间,来决定要不要做这几乎称得上叛敌辱国的事情。
若儿,我只是你的端木云,在别人眼里,我是乌桓的将军海东青。这一次我要堂
堂正正地把你从须离帝手中抢回来,再也不让你离开我。」
明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看着端木云眼里那熟悉的痴狂和灼热,只觉得
心口一阵阵的痛。她不懂事情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像一切事情都不对
了,都不走原来正确的路了:「别疯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有舜元在这儿,而
且、而且我……也舍不得父皇……」
「你骗我!」端木云却倏地激动起来,他一激动便剧烈地咳嗽着,那空荡荡
的一只衣袖便招摇着晃动着,明若疼得更厉害,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若儿,
倘若你知道须离帝背着你对娘亲和段嬷嬷做了什么,你还会这样坚贞吗?」
第203章、阴谋(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听了端木云的话,明若猛地转过身来,眼神戒备:
「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娘和段嬷嬷怎样了?」
「若儿,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这些年来须离帝从来不准你去看望她们,甚
至连她们的消息都不曾透露给你?」端木云轻声问,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他似
乎很挣扎,一边挣扎着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一边则想着要她离开须离帝和自己
在一起,反正不管如何,这话一出口了,明若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她们早已不
在这宫里了。」
明若摇头:「你骗我,舜元那日才跟我说在冷宫见过娘亲,她不会不在这里
的。」
「我没有骗你。」他的眼神很是诚恳,他从来不骗她,她知道的,比谁都知
道。「那为何九年里,生性活泼的舜元会唯独在这会儿发现冷宫?按他的性子来
说,皇宫不应该早被他玩遍了吗?」
明若心下惊慌,隐隐有种绝望的感觉,却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别
胡说,如果她们不在宫里了,父皇不会不告诉我的。」
「她们已经死了,若儿。」
「住口!」明若咆哮,「我不想你说这些废话,请你离开这里。」她转过身,
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可胸口翻腾的厉害,连呼吸都显得异样的疼痛。
端木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依然是温柔缱绻的样子,对他而言,明若怎么
对他都是没关系的,只要她心底还有他,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冷宫里的人是假的,若儿这般聪慧,应该知道才是。她们早就死了,如果不是
我这次进宫来想去探望她们,也不会发现。我想须离帝应该是怕你知道,伤心生
气,才会避而不宣。若儿,跟我走吧,别再留在这儿了,这里一点儿也不适合你。」
明若挥开他的手,神情僵硬:「你走。」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吧,若儿。」端木云依言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站
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娘亲和段嬷嬷也就是死在这几日,但她们是因
何而死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在她们死前几日,须离帝曾经去见过她们。这中间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若儿你当真一点都不想知道?」
「……走。」沈默了好一会儿,明若才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儿来,她不想
听端木云在这里说这些扰乱她的心的话,她现在几乎无法思考,娘亲死了?段嬷
嬷死了?这怎么可能!如果当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父皇是不会不告诉她的,一
定不会的!
端木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我还会再回来的。」
寝宫里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好像瞬间就安静了很多。明若僵硬地站在原地,
嘴唇泛白,明艳妖娆的妆容此刻却让她的面孔透出一种诡异之极的哀戚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怎么了,
回来这么久连衣服都没换就傻站在这儿,过来。」语毕便牵着她冰冷的小手走向
床榻,明若木然地任由须离帝为自己解开发髻,褪下衣衫,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
发冷。这初夏时节,她竟然觉得自己冷的像是在冰窖里。「……父皇,若儿有话
问你。」
「若儿要问什么?」须离帝扬眉,手上动作还是未停,依然是有条不紊地解
着明若的腰带,繁缛的宫装立刻滑落下来,青丝散下,身形纤细,眼前的明若活
脱脱像是自画中走出的美人,无比地单薄娇弱,好像一阵风便能将她给吹跑了。
「我想见见我娘和段嬷嬷,可以吗?」她垂下眼,轻声问。
须离帝是什么人啊,他立刻听出了明若话里有问题,紫眸一眯:「若儿,是
谁跟你说什么了?」
「你别管是谁跟我说了什么,只消回答我,能不能让我见她们一面?」明若
攥住他的食指,不让他转移话题。跟他在一起,她实在是太累了,要小心每一句
话说出的后果,连质问都要小心翼翼,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带到山
沟里去。
长眉微微蹙了起来,眉峰稍稍弯了个尖儿,即使是这样,须离帝依旧美得惊
心动魄。他勾起薄唇轻笑道:「若儿要见她们作甚?九年不见都没什么,为何今
日突然想见了?」
「就是想她们了,父皇,你只说给不给若儿见?」明若的嗓音有着些许的沙
哑,那是因为极度的隐忍和恐惧所致。
须离帝依然不见丝毫慌乱,只是微笑:「若儿,你信不信父皇?」
明若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迟疑地点了下头。他这才道:「前几日,她们
从冷宫中莫名失踪了,我怕你问,才故意派了人进去装作她们的样子,还故意让
舜元玩儿到那里去,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将她们找回来的。」
「真的是失踪吗……」明若呢喃着问。「不是父皇杀了她们吗?」
「若儿!」须离帝难得地沈下声来唤她名字。
「不是父皇杀了她们吗?」明若又问了一遍,眼里已经满是泪花。她猛地推
开须离帝抱着自己的手,直退到自己以为安全的地方,瑟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臂,
慢慢蹲下,眼泪一颗颗从她眼眶里掉下来,砸在地面上,没入厚厚的地毯里消失
无踪。「我不懂,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准备
这样瞒我一辈子?你总说我不够信任你,可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又怎么去信
你!你把娘亲和嬷嬷还给我……把她们还给我……」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娇小的
身子就那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须离帝伸手,想要抱她,却还是收了回来,僵硬
地放下。「先是端木云,后是她们……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活得轻松一点……为
什么要杀她们,为什么……」她只是哭,只是问,却连一点怒气都释放不出来了,
就好像整个人都死寂了一般,连情绪都没了。
自始至终,须离帝没再为自己说一句辩驳的话。他只是坐在床上,静静地望
着明若,过了好久,才问道:「是端木云告诉你的,是不是?我早该知道,在你
提前回来而我又不在的时候,那人最会钻空子。」
明若不理他,肩头不住地颤抖着。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连父皇的话都不信?」须离帝轻声问,言语中似
乎带了些许明若听不懂的东西。
她依然没有回应,须离帝便走过来,轻轻握上她的肩膀。
第204章、舜元能够保护母妃
「如果我说,我没有杀她们,若儿可信?」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
但其中到底夹杂了多少希望,只有须离帝自己清楚。他是多么想听到明若对他说
一句我信你,又是多么想看到她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怀里奔来,可惜这么多年,却
始终未能如愿。
明若没有给他回应,只是静静地将脑袋埋在膝上,不愿意看他,更不愿意回
应。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的疼,每疼一下都好像是被人生生挖了一块肉
下来,那是生她养她的娘亲,还有对她爱如性命的段嬷嬷,他却说杀就杀,还编
了这样的谎来骗她!
眼泪一颗颗从指缝落下,明若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须离帝。九年前端木云
为他所害,她尚且还能救,至少九年后,端木云还是好好的活着的,可现在呢?
她甚至连娘亲和嬷嬷是何时死去的都不知道!整整九年,他不让她去见她们,她
就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哪儿都不去,可是为什么最后回报她的却还是一样的结局?
不懂,她不懂。
她哭得无声,只顾着一个人伤心欲绝,却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滴泪落在须离帝
心里,都像是将他的灵魂切割成了千千万万片。他站在她身前,面容清冷,眼底
亦是没有波澜,可又有谁知道他心底绝望成伤。
明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须离帝,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朝寝宫门口走,
却被须离帝一把扣住。对于他的碰触,明若显得很是排斥,她疯狂地推拒着他,
不准他碰。须离帝竟也没有说话,默默地松了手,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消失在眼前,
眸底带着伤痛,只看他的表情,你会觉得这人真是天生的帝王,如此凉薄,可他
垂在身侧的手,分明在几不可见的颤抖着。「福安,跟上去,好好守着她。」
安公公是看到明若离开后才壮着胆子进来的,刚踏进寝宫的门,须离帝便派
了命令。他领命,却还是有些迟疑地看向须离帝:「皇上……您没事儿吧?」
「她年纪尚you,朕又岂能和她较真,你去吧。」
听了须离帝的话,安公公才放下心来,完全没去想向来我行我素的须离帝何
时会给他这个奴才解释了。他行了个礼,便匆匆追了上去,徒留须离帝一人在盘
龙宫。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刚刚被明若狠狠推开的手。不管过了多少年,她还
是不能全身心地将自己交给他。只要端木云一出现,她便永远要为其影响。这个
傻姑娘,为什么还不懂呢?她并没有对不起端木云,她何须愧疚于那人?不够,
还不够,她给他的还不够,他要的不只是这些,这么一点点,仅仅九年和一个儿
子,根本无法令他满足。他要她往后的岁月里将血缘尽数抛开,他要端木云和淮
妃再也无法左右她的心情,他要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丝一毫心房都要留下
他的痕迹。
端木云……倒真是好本事,完全捉住了若儿的软肋,让她乖顺地咬上饵,甚
至连他这个父皇都不要了。他还真该对其另眼相待才是,九年前是他的做法太过
激烈,想着什么都让若儿知道也无妨,反正他在她面前是透明的,可现在看来,
自己当年倒是傻了,既然要做,为何不做的隐秘一点?他完全有能力让那个傻姑
娘在乖乖投入自己怀抱的时候也对自己死心塌地,又怎会有今天的来临?
不过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须离帝看向梳妆台上那一枝开得鲜艳的桃花,走过去,将其拿起,指尖轻捻
着柔嫩的花瓣,只是须臾的功夫,那枝桃花便在他掌下碎成了齑粉,连一点点余
痕都没能留下。
这皇宫如此之大,除了盘龙宫,又有哪里容得下她?
明若离了须离帝,又还有谁能惦记?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小道上,明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
能再待在那个连空气都让她窒息的盘龙宫里,她走了几步,只觉得头爆炸似的疼,
忍不住便扶着一棵树木滑了下来。初夏的晚上夜风还是冷冽,吹在脸上,刀割一
样的痛。她轻轻地喘息着,像是睡着了。
安公公跟在暗地里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上前叨扰,想了又想,牙一咬,
看了明若一眼,朝大道上跑了几步,随手捉了个小太监,让他去东宫将小太子唤
来,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快,然后才继续猫着身子躲在花丛里守着明若,心里
又是焦躁又是担忧。
没过多久,舜元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小少年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立刻
就要冲上去,幸好安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舜元小脸一翻就要发脾气,转头
见是安公公才克制下来:「安爷爷?」
「小太子,奴才跟你说啊……你去好好劝劝娘娘,她方才跟皇上起了些争执,
老奴待在外头听不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你千万
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皇上,知道了吗?」怕小家伙不懂,安公公苦口婆心的解释,
然后眼巴巴地瞧着舜元。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用这样一种期待和乞求的眼神盯着
一个小孩子,也真算是奇景。
舜元很聪明地没有多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明若倚着树身,眼睛痴痴地遥望着天空,她跑出来的时候虽然打掉了须离帝
的手,却没法阻止他给自己披上一件大氅,所以也算不得冷。可身体不冷,又如
何能够阻止心也不冷?
一个温暖的小身子就这样突兀地投进她怀里。明若怔怔地移过视线,儿子漂
亮的脸蛋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哪里肯让舜元知道这些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那
都是她和须离帝两人的事,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当下便扬起一抹笑容:「舜元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母妃……」小少年将她抱紧,声音有点沙哑,「母妃想哭的话就抱着舜元
哭吧,舜元能保护你。」
明若一愣,笑着摸摸他柔软的脑袋。许是起来的急,连头发都没梳好,现在
已经松松垮垮地散下来了。她柔声道:「舜元能保护母妃了,母妃真高兴。」说
着便站起身,牵起他的小手,「舜元可愿意陪母妃在宫里多走走?」
舜元点头,握紧明若的手,乖乖地给她牵着。
安公公随后跟上。
第205章、被劫
「母妃,咱们到这冷宫里来做什么?」舜元扯了扯明若的手,扬起头来看她,
小脸上满是不解,但却仍然乖乖地陪着明若。
明若当然不会告诉他原因,只是勉强露出微笑:「母妃只是想来看看,这宫
里这么大,母妃还没走个遍呢。」
「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啦!」舜元挠挠头,「不然母妃我带你出去玩?我知道
宫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
看到他如此精力充沛,明若也就放心了。舜元不像她,真好。他在哪儿都玩
得开,从来没有适不适应这样的情况,明若微微一笑,牵着他的小手轻车熟路地
拐进冷宫。
这里,就是娘亲住了近三十载的地方。明若怔怔地抚摸着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灰尘的柜子,眼里波光闪动,却始终不肯掉下泪来。她只是看了几眼便要带着舜
元转身离开,可甫转过身,便被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不是旁
人,正是端木云。
「你是谁?!竟敢擅闯皇宫!」舜元比明若更快反应过来,他迅速张开双臂,
以一种极度的保护姿态挡在明若身前,充满戒备地望着端木云,漂亮的大眼眨了
眨,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端木云轻笑,弯下身来,随着他的接近舜元的戒备就愈发明显,他已经准备
好了,要是这个男人把手伸向母妃,他就狠狠地咬下去,可谁知道这男人……竟
是摸上了自己的小脸蛋!「……他长得很像你。」端木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微
微笑着望向舜元:「嘿,你不需要对我这么防备,我是不会伤害你娘亲的。」
舜元依然盯着他,不相信。
「别想喊救命,安公公虽然在外面,但是他是不会踏进冷宫的,这里可算是
禁地。」尤其是在明若成了皇妃之后,冷宫更是不许人出入,就是为了避免有人
看见淮妃或是将明若的消息泄露。
「哼,我父皇很快就会过来,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儿。」舜元小小年
纪便霸气十足,丝毫不怕端木云。
黑眸略略迷离,倘若他们还是夫妻,也许舜元就是他们的孩子了。「若儿…
…我是来接你走的,你可愿意?」
明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护住舜元,将死活挣扎的小少年挡到自
己身后。端木云见她这般动作,不由得摇头苦笑:「若儿,你知道的,我是不会
伤害他的,他是你的孩子,骨子里流着你的血,我怎会伤他?」
明若没有答话,过了会儿才轻声道:「你走吧,我很好。」
端木云摇头:「你若是好,又怎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儿?若儿,跟我走吧,
我们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你不是说想过闲云野鹤种田养花的日子吗?咱
们离开这儿,你说好不好?」
实在是很令人心动的提议,可惜明若早已不再想了:「你不要胡说,我儿子
还在这儿,休要坏我名节。而且……我早已不想那样的生活了,在宫里也没什么
不好的。」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想要瓜田李下把酒桑麻,可惜时间久了,便
明白了,那样的日子对她而言是一种奢侈,是她永远都无法得到的。那是个梦,
也就只是个梦而已。没了那个梦,她还是得一样的活着。
「若儿——」
「你别再说了,还是快些走吧,否则我就要唤人了。」明若冷下脸,牵着舜
元就要走,可没走几步,便觉得全身一麻,说不尽的倦意袭来,整个人瞬间便倒
了下去。舜元惊叫,连忙要伸手抱她,却被端木云抢先了一步。他咬着牙瞪着眼
前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厉害的男子,心里发了一遍一遍的誓,要好好勤练武艺,
再也不教母妃被人欺负。可刚想叫嚣,嘴巴张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皮子重的
要命,只见到面前男子那微微的笑意,温暖无限,似是春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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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无法适应眼里所看到的。她扶着额头坐起身,才发
现身上盖着的竟不是平日里的锦被,而是厚重的毛皮。这里……不是皇宫,而是
一处营帐!她勐地瑟缩了下,昏睡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端木云……是端木云!
小手握成拳,明若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带出宫的,现在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
是她的舜元呢?端木云将她的舜元带到哪里去了?!
她勐地跳下床,连衣服都顾不得整理就朝营帐口跑,哪知刚跑了没几步,迎
面就和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到一起。明若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倒在地上好半天
没有起来,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那人站了起来,连忙就过来扶她。明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女人,一
个十分高大和健美的女人,绑着数十条小辫子,身上穿的是带着花纹的厚重衣饰,
看起来像是乌桓国人。明若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到那女人见到自己醒来似乎很是
兴奋,她甚至将手上的水盆放了下,握住自己的手不知道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
明若听不懂,也不想去懂。她只想见端木云,只想问他:她的舜元到哪里去了?!
那女人见明若面无表情,情急之下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明若这才看出她好像
是在问自己肚子饿了没。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想起这女人听不懂,才作罢,只
是坐回了床上,双手搭在膝上,浑身一阵一阵的冷。父皇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是
怎样的雷霆之怒?端木云又为何要把自己绑到这里来?正胡思乱想间,营帐门帘
被人掀开,端木云走了进来。明若立刻站起身:「舜元呢?你把舜元带到哪里去
了?!这又是哪儿?!」
端木云摸摸她的头,示意先前那个女人下去,然后按着明若的肩膀示意她不
要激动:「舜元在隔壁的营长午睡呢,你身子弱,舜元早就醒来了,偏你睡了三
天三夜。」
三天三夜……她居然睡了三天三夜!明若挥开端木云的手:「我要见舜元。」
「会让你见的。来,先换上衣服。」端木云轻笑,明若才注意到他手上托着
一身精细的衣裳,依旧是乌桓的服饰。她摇头:「我不换。」
端木云笑意更深:「那就还是由我给你换?」言下之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若勐地揪紧自己衣襟,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都是乌桓衣着:「你、你
脱了我的衣服?!」一种异样地被羞辱的感觉席卷了她,她握紧拳头,小嘴抿得
紧紧的。
「又不是没做过夫妻之事,若儿还害羞作甚?」将手上的衣服放下,端木云
手指一勾,便将她衣襟挑开,笑容都带着蛊惑:「快,换上衣服,我带你去见舜
元。」
第206章、舜元与父皇的约定
听到他要带自己去见舜元,明若哪里还去纠结于衣服到底是谁脱的。现在她
心里没有什么能比舜元更重要的了,她心里激动又担忧,就连端木云始终握着她
的手都忽略了。
出了营帐,一阵冷风倏地袭过来,明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儿好冷。她看
了看四周,群山环野,却没有多少草木生长,看起来十分荒凉。缩了缩脖子,一
件大氅便披了过来。明若抬头去看,端木云正对着她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牵着
她的小手朝前走:「舜元就在前面,路上有石子,小心咯得慌。」他说这话时极
其自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侍卫露出了怎样见鬼的表情。
海东青将军,人如其名,在军营四年,他对女人尽数不假辞色,即使是大王
赏赐的女人他也二话不说的转手送人,脑子里似乎除了练兵就没别的了,虽然断
了只胳膊,但将军在军中的威名却是不可否认的,他是所有将士心目中的神!可
这位神,今日却对着一个小小的女子轻声细语,呵护备至,再联想到平日他对待
其他芳心暗许的姑娘的态度,那可真不能相提并论。
明若可不知道别人心中想什么,在看到舜元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再也容不下
旁人了。小少年正拿着把剑比划着,一招一式看起来有模有样,挽起的剑花也漂
亮,小小的人儿穿着厚重的狐裘,却丝毫不显笨重,依然精致如玉。这天在明若
看来是冷了,但是小孩子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哪里在意这个,小脸红彤彤的,
额头还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水。明若心疼,却又舍不得打断儿子练剑,只得唇角含
笑注视着。倒是舜元这小东西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明若,当下便扔掉了手中的
剑扑了过来。明若被他扑的后退了两小步,纤腰便被一只大掌撑住。她连忙抱着
让开,有礼而疏离地道:「多谢。」
端木云摇头:「你知道我永远都不需要你谢我。」
明若怕他又在舜元面前说出什么不对劲儿的话来,忙伸手去给舜元擦汗,小
身子摸起来都是热乎乎的,明若怕他着凉,又不知他可否练够了,只得问道:
「舜元饿了没有?」
小少年点头如啄米:「饿了、饿了。」
端木云轻笑,忙吩咐人传膳,然后便不容明若拒绝地握住她的手就朝自己的
营长走,小舜元要保护自己娘亲,当然也是立即跟上。
按理说乌桓人多食奶酒和烤肉,但是眼前摆上的,却分明是中原的食物,还
有大半都是明若爱吃的。她拿着筷子有点僵硬,心里不想接受他好意,却又不能
不接受。小孩子到底没心没肺,腻歪了娘亲一会儿后便吵着要吃饭,明若无奈,
只好动手给他夹菜。端木云看着她粉脸温柔,表情温软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心都
要化了。倘若他们仍在一起,现在舜元该是他们的孩子,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的日子。
「母妃……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出来这么久父皇不会担心吗?」小嘴里塞满
菜,腮帮子鼓鼓的,跟只小仓鼠一样。
父皇……明若心里一痛,不知发现自己和舜元消失,父皇会恼成什么样子。
可心底百转千回,她也不会让孩子看出来,只是摸摸他柔软的小脑袋:「父皇很
快就会来接我们了,舜元这几日可要乖乖地才行,切忌不可乱跑,知道了吗?」
舜元很乖地点点头,看了端木云一眼,漂亮的大眼里还是有着浓厚的防备,
但明若在,他仍然表现出了孩童所特有的天真。他可不信之前这男人跟自己说的
与母妃的旧人的话,如果真的是旧人,那为何母妃和父皇都从未跟自己提起过?
而且看这人衣着打扮,分明是乌桓人士,现下乌桓与大安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
沙略狼子野心的事情就算父皇不提他也能看出一二,这人既是乌桓将军,又岂是
善背?心里的弯弯儿七拐八折的绕,但面上却未显露出分毫。正如明若想要保护
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亦想要保护她。
舜元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父皇跟自己说的话,母妃是弱女子,而自己则是男子
汉,父皇说过,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他们身边,自己可要担负起保护母妃的责任。
这是父皇和自己的约定,是属于男人的约定,他不会忘的,他一定会做到的,等
到来日见了父皇,他定会夸奖自己。
舜元坚信父皇一定会来接母妃和自己走,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如
今他故意胡搅蛮缠要母妃给自己夹这剥那,也不过是为了断绝海东青的歪心思。
别以为他小就什么都不懂,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男人喜欢自己母妃,可惜母
妃已经有父皇了,而且他们还有了自己这个爱情结晶。所以,无论如何,不管这
个海东青待自己怎样好怎样教自己武艺,舜元的心都是偏向自己爹娘的。
用了膳后舜元便吵着闹着要睡午觉,还非要明若陪着。从生了舜元以来,在
须离帝的隔离下,明若其实并没有多少和舜元同睡一塌的经历,她也懂得身为一
国储君未来帝王的舜元要经受怎样的磨练,所以心中一直对儿子有愧,只要须离
帝不反对,她甚至都是有求必应的。现下自己身在敌营,心里慌张,有了舜元在
身边,也踏实点。就好像……就好像他也在自己身边一样。
搂着舜元睡下,端木云没有说什么便出去了,只是在临去前亲了明若脸颊一
下。小舜元立刻红了眼,龇着小白牙恨不得咬下那登徒子的一块肉来,却被明若
紧紧抱在怀里,直到端木云离去,才鼓着小脸蛋用力在明若被亲过的脸上使劲啾
了几声,还不满足,差点儿没用舌头去舔,小脸哭丧着,心里觉得万分对不起父
皇,没有做到他的嘱托,当下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窝在明若怀里就不肯再出声了。
明若不知道小东西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困了,便拉了拉毛裘盖
紧,闭着眼睛好久都睡不着,心里又慌又乱,不知道到底端木云将自己神不知鬼
不觉地带出来是为了什么。
「母妃……」怀里传来稚气的声音,明若低头去看,舜元正眨着一双泪意盈
盈的紫眸望着自己,小脸上可怜兮兮一片,说不尽地惹人怜。她心里一痛,连忙
摸摸他的小脸蛋:「舜元怎么了?」
「我们还能回去吗?」再早熟也不过是个XX岁的孩子,平日里虽然无法无
天的胡闹耍心眼儿,毕竟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后永远都有一个神一样的父亲做后
盾,可现在失去了父亲,又要承担保护柔弱母亲的责任,小少年自然觉得肩膀沉
重,被压得险些喘不过气儿来。「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来接咱们?」
明若被他问的心疼,眼里跟着蓄满泪花,舜元一看就急了,连忙伸出小手胡
乱擦着明若的眼泪:「母妃母妃你别哭……舜元只是随口问的,母妃别哭……」
握住他的小手轻轻亲了亲,明若将怀里柔软的小家伙抱紧,低低地、像是说
出自己心底的那句话:「你父皇会来接我们回去的……会的……」
第207章、乌桓与大安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明若在营帐里待了数日,别说是看到须离帝来接他
们母子,就是连端木云都很少见到。他似乎很忙,忙到每日只能在营帐里坐那么
浅浅一会儿就又要马上离开。
明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可是……会有什么
事情发生呢?她还真的是想不到。舜元见母亲醒了过来,也收了爱玩的性子不再
乱跑,就是练武也一定是在明若周围。他比明若还要怕端木云会对她心怀不轨,
好在端木云忙,时间过得倒也不算太煎熬。
放下手里的瓷杯,明若看着正坐在自己身边吃着点心的舜元,摸了摸他的小
脸蛋,然后拿起梳子给他梳理练了一上午武艺已经散乱的头发。小东西头发又黑
又滑,摸在手里跟匹缎子似的,别提有多漂亮了。舜元也很乖,捧着点心啃啊啃,
一点儿也不反抗,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不住地望着正在营帐里来回忙活收拾的乌
桓女人。
她看起来很高很壮,舜元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瓦卡,是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
土生土长的乌桓人。但她并不像乌桓男人那样好战暴躁,而是非常热情好客,又
遇上了舜元这么个小人精儿,那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你,能把人心窝子都给看
化了,哪里还会隐瞒什么,舜元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其实也是怪端木云太过谨慎,怕别人知道明若的身份从中推断出什么来,没
有向任何人说明明若到底是谁,只说是自己当年青梅竹马的恋人,日后是要嫁给
自己的。瓦卡自然就当明若是自己人,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说
了出来。
明若讶异地看着舜元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半月的功夫,舜
元居然就能将乌桓话说得大差不差了!就连她过了这么久也只是能勉强互相沟通,
还远远及不上小舜元听说流利。
不过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至少她知道了父皇并不是没有派人来救过她们,
只是端木云谨慎小心,一模一样的营帐扎了数百座,哪里找得到。
舜元到底是个孩子,对端木云虽然不假辞色,却也看得出那个男人是个顶天
立地的男子汉,武艺高强,人品又好,如果没有将他跟母妃抓来还对母妃心怀不
轨的话,他想,自己应该是会喜欢那个男人的。
瓦卡笑眯眯地将手上的大氅架到衣架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夫人,您这是
在为海东青将军担心吗?完全没有必要的,他是我们乌桓的骄傲,打下大安对我
们而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笑得时候咧开一嘴的白牙,简单而又天真,很信任
端木云,非常非常信任。
听了瓦卡的话,明若还是忍不住暗澹了下眸色。她清楚端木云的本事,当年
如若不是自己陷在父皇手中,他定然不会束手就擒,现下,他既然用了四年的时
间来决定帮助沙略,就决计不会回头。明若不是傻子,她知道,只要父皇活着一
天,他就不会容许世上任何一个男子觊觎自己。偏偏端木云又认为她是他的,父
皇是插足于他们之间将她抢走的那一个,心里恨意自是不必多说。当年吃尽了闷
亏,不仅丢了妻子名声,还葬送了一条手臂,这该是何等的恨!
他已经不当自己是大安子民了。
舜元见母亲面色苍白,便又问道:「可是大安哪是那么好打的,舜元年纪虽
小,却也听说过当年渭水一战,须离帝仅以数千兵马便不费吹灰之力缴了江国十
万大军,步步紧逼将其逼至绝路,如此厉害手段,这个海东青真的对付得了?」
他才不信世上还能有人比父皇更厉害!
「小家伙,就你嘴厉害。这你们的须离帝的确是厉害,可我们将军也不差呀!
而且比起须离帝,我们将军的名声可是好的不得了,乌桓不知有多少姑娘抢着要
嫁给他呢!你瞧这须离帝,虽然厉害,无人能敌,但终究是个皇帝,为了一个明
妃专宠后宫近十载,这哪里是个帝王做出来的事儿!为了皇家,本身就应该开枝
散叶绵延子嗣,他这么做,岂不是断了大安的后?」瓦卡笑眯眯地给明若又将茶
水斟满,也摸了摸舜元的头,舜元心中不喜人碰自己,可此刻身在别人地盘,也
发作不得,只好笑着敷衍过去。心里暗自惊叹,幸好端木云早料到这一点,给了
他和母妃变换眸色的药,否则岂不麻烦。
「瓦卡婶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须离帝作为一个帝王,却能专宠一个女子
十载,难道不是痴情之人?」昂高小下巴,舜元夸起自己父皇来可谓是滔滔不绝
口若悬河:「他三岁便登基为帝,XX岁朝中便无人敢小瞧于他,当时专政的太
后和外戚就这样断送在一个XX岁小孩手中,世人无不称奇。如今他已然统领天
下,成为天下霸主,杀伐决断睿智绝伦,海东青再怎么厉害,也不是治国之才,
他到底只能为人所用,而不是自己能够用人,就这一点来看,他可是万万不及须
离帝的。」
明若讶然眨眼,她可不知道,原来小舜元心里对父皇竟是那般崇敬,平日里
两人争宠争惯了,她倒是给忽略了,不过……自己难道不也是这样?深深地,打
从心底崇拜敬仰那个男子,在他们心里,他就是神的化身,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瓦卡听了舜元的话,倒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道:「你说的这些……我
也知晓,须离帝威名世人皆知,在我们乌桓,听到他的名字都是要下跪的,甚至
还有人唤他为天帝。」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其实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大家安居乐业养马放羊,草原辽阔,我们乌桓人也是活的下去的,可王上总是不
满足,如若我们乌桓也有大安这样的土地……乌桓不会比大安差,真的!」
闻言,明若与舜元对视一眼,皆是在心中轻叹一声。
第208章、火(上)
瓦卡出去后,舜元小脸上的笑容顿时耷拉下来,整个人都埋进明若怀抱里不
住地蹭,他再早熟,也不过是个XX岁的孩子,须离帝那般宠爱明若,对于两人
之间唯一的血脉也是极度重视,虽然教导舜元时不留情面,但是平日里却是极尽
宠爱,只要不涉及到争宠,他对舜元,真是好的不能再好。所以即使平时教导严
厉,舜元心中仍是无比地尊敬和崇拜须离帝。「母妃……你说父皇会赢吗?」
会赢吗?不会赢吗?明若心里烦躁,她不希望乌桓赢,因为沙略根本没有治
国之才,这个男人只适合在马背上打天下,能打不能守,又怎能成为明君?都说
守业难于创业,这话绝对不假。反观父皇,虽然性子古怪了点,但是睿智大气,
更是有用人之才,治国有方,哪里是沙略能够及得上的。想到这里,她便微微一
笑,揉了揉舜元的头:「自然是你父皇棋高一着,乌桓区区一小国,不足为惧。」
大安王朝又不是只有端木云一名将军,父皇善于排兵布阵,并不亚于端木云,应
该不是问题。
舜元很信任明若,听她说父皇更厉害些,到底小孩子天性,立马就露出了可
爱的笑容。明若看着儿子活泼伶俐的模样,心底软的不像样子。
就在母子俩笑嘻嘻的时候,端木云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盔甲上满是血渍,
看起来风尘仆仆,连脸上都是灰尘。明若见他进来,紧张地立刻就站起来,下意
识地就将舜元护在身后。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端木云应该是不会伤害她爱如性命
的孩子的,可她身为一个母亲,此刻又身在敌营,更别说自己的身份还是大安的
皇妃。即便端木云不伤害他们母子俩,又怎么担保其他人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不
起异心?所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可在看到端木云一身血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要担心他是否受了伤。明若觉得
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真的不懂端木云如此执着是为哪般,她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若儿。」仅余的一手伸过来,端木云高大修长的身体应声而倒。明若惊呼
一声,也顾不上自己想着什么了,连忙上去想把扶起来,可她不过一手无缚鸡之
力的弱女子,哪里能扶起这么个大男人?好在舜元虽然不喜欢端木云,却不会忤
逆她,小手小脚地也伸过来帮忙,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端木云抬上床榻,他身
上的血很快就弄脏了柔软的皮毛。
小少年的眉头拧了起来——他不捣蛋的时候像极了须离帝,尤其是那一对眉
眼,更是同须离帝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年纪虽小,却也不是笨蛋,见明若
走到营帐口又回来,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看向昏迷的端木云。「母妃,外面
是不是没人?」
明若点头:「说也奇怪,瓦卡平时都是在这附近不会乱跑的,怎么今儿个突
然就不见了。」方才不是还在营帐里收拾的么?
舜元走上前来给端木云脱盔甲,他人虽小,力气却很大,为了父皇,为了保
障他们一家三口日后还能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他一定要为父皇铲除每一个假
想敌!「母妃,你去拧毛巾,我帮他脱衣服。」
能避免这样尴尬的场面,明若自然求之不得,忙听了儿子的话去拧毛巾了。
舜元看着眼前容色苍白憔悴的男人,手上动作却没停,只是觉得惋惜。可惜母妃
已然名花有主,这海东青倒也算是个痴情之人,但母妃不喜欢他,他又何必苦苦
纠缠呢?倒不如潇洒一点放手,现在他将自己和母妃掳到这儿来,他们乌桓人会
怎么想他?这男人……跟父皇一样,他都看不透。
干净的热毛巾已经拿了过来,舜元也帮端木云脱掉了染血的盔甲,只剩一层
薄薄的内里。明若给他擦了脸,又不知他伤在哪里,便想去请军医,却被舜元阻
止了:「母妃——他没事,血不是他的。」
明若一愣,心里一块大石才落了地。她坐了下来,看着端木云平稳的呼吸着,
又给他把了脉,终于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太过劳累疲惫。舜元蹦蹦跳
跳地跑进她怀里,扯着她的袖子问:「母妃很担心他?」
「他是我的故交,自然是担心的。」明若微微一笑,摸摸舜元的头,眼神飘
渺而遥远。「我只是不想他死,若是他能好好的活着,我便能放心了。舜元……
母妃有愧于他,当年险些将他害死,这是母妃欠他的,可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
她低低地一叹,远不知明日又是何番一种景象,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再不会有
端木云的存在。
床上的端木云却突然梦呓了起来:「若儿、若儿……我赢了、我赢了……若
儿——」
舜元小脸一变,马上抓紧明若衣襟,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母妃?」
明若也被端木云的梦呓弄得一怔,但是她比较冷静,连忙安抚孩子:「没事,
别信他的,不会有事的。你父皇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输呢?」
舜元却突然不依起来,XX岁的孩子,很久都没有哭过了,却蓦地在她怀里
哭起来,大眼哭得红肿,小鼻子通红,还一抽一抽的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明若心
疼的都要碎了,连忙抱紧他,只听得他一声声的母妃我要父皇母妃我要父皇我要
回去。
……她,又何尝不想再见那人一面?
明若身体打着颤,她了解端木云,他素来浅眠,如若是没有激动的情绪是不
会说梦话的。自己嘴上虽安慰儿子不必担心,却也不敢太过肯定,他说……赢了?
怎么可能,她不信!明若猛地搂紧怀里的孩子,闭上眼,父皇、父皇你在哪里?
你可还好?
遥远的京城,皇宫,须离帝正拿着朱砂笔看着桌上的地图,面上难得的出现
了沉重的表情。乌桓已攻近京城,很快便会破城而入了,大安已有大半城池沦陷,
只余几座在苟延残喘。
他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儿,脸庞有一半陷入了阴影里,看不清楚他情绪。安
公公站在御书房门口,亦是不住地叹息。
第209章、火(中)
明若总觉得心里隐约有丝不安。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加大。她已经
在乌桓的军营带了数月了,这几个月来,她对战场上的事情一无所知,端木云似
乎故意要将她和外界的消息隔绝。如果不是瓦卡话里先透露出了些许端倪,再加
上今日端木云的梦呓,她定然不会想到外面的局势已然恶劣到如此程度。
不能等父皇来接自己和舜元了。也许……也许他再也来不了也说不定,每每
想到这个可能性,明若的心就疼得抽搐起来。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可能出现才是,
父皇那般厉害……端木云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可心里尽管这样相信着,明若还是
略有不安。她咬了咬唇瓣,看向床榻上躺着的端木云,犹豫了片刻,蓦地察觉到
自己的衣服被舜元拽了两下,她低下头,儿子正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明若一
咬牙,走上前去,从端木云刚刚脱下的盔甲中找到了将军印,她小心地握在掌心,
交给了舜元,然后又从盔甲中找出信物,随后便牵着舜元疾奔而去。
在这军营里,明若和舜元是唯二的外人,所以一般人都对他们戒心很大。为
了防止自己的面孔带来什么麻烦,明若特意在脸上涂了泥土,也给舜元涂上了。
好在她拿了端木云的信物,再加上舜元机灵,一路上才险险离了军营。可她丝毫
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确定自己已经离得远了,才敢停下来休息。心中却不由得觉
得讽刺,当年她为了逃离皇宫去见端木云偷过数次须离帝的金牌,如今却又为了
须离帝去偷端木云的信物,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是朝夕之间,风云倏变。
幸好当日被端木云掳走时她身上还有些首饰,到了乌桓军营后也没有拿下来,
而是揣在怀里,现在终于也派得上用场了。经过打听,她知道这里是离京城大概
有七百里的江城,没有银子她和舜元就是不吃不喝也无法回去。可是……明若握
紧了手中的白玉簪,这是须离帝送给她的,是他亲手用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出来,
上面的每一朵桃花,都是他精心雕刻的成品,桃花中心嵌着的,是他的血。他说
只要有了这个,不管她在哪儿他都找得到。
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放弃。明若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拿着无价之宝换了几
张银票。她对这些不懂,但舜元精明的很,竟将价格开到了十万两,当铺老板在
费了一番口舌无果的情况下也只得掏出银票,又听闻他们是活当,当时脸色就变
了,若非舜元虽然小小年纪却自有一身贵气,他说不定就要选择杀人夺财了,毕
竟只是一对孤儿寡母,现在又是乱世,便是死了也没人知晓。
揣着银票,明若现在买了两匹好马,又在集市上买了些干粮,便和舜元匆匆
上了路。她不会骑马,但是在这种时候,即便不会,她也要逼着自己学会。人的
潜能真是神奇,只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能够轻松驾驭马匹了。明若想起当日
须离帝带着他们母子俩去皇家狩猎场时自己尚且对马有着害怕之心,可只是不久
的功夫,她却就学会了。
瞧,其实他不在她身边,她也是能活下去的,只是……可能没有在他身边活
得好。
明若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咬紧了牙关,快马加鞭朝京城赶。一路上才知道
大安的城池多数已经沦陷了,乌桓人天生好战嗜杀,不少城池已被屠了城,而乌
桓大军照两方朝京城逼近,一方由沙略王统帅,另一方则由海东青带领。两方皆
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大安王朝的军队则是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固守住京城,
对其他城池已是应接不暇。就这样,都听说了沙略统帅的大军已经逼近了京城,
明若知道,如果想成功回去,他们就必须赶在沙略之前!
海东青所到之地,不动百姓一针一线,对投降的士兵也算是仁慈,可沙略不,
他所到的地方,皆是尸横遍野,烧杀抢掠,不剩分毫。
明若不信须离帝就真的这样输掉,他不会的,他是那样厉害那样无所不能的
人!怎么可能会输给沙略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她甚至还清楚的记得他搂着她的
肩膀轻笑着说沙略不足为惧的样子!风呼呼地刮过,虽然带了面纱,但脸颊却仍
然被吹的生疼。幸好她逃走时拿了端木云的信物,身上又有些银两可以打点一番,
否则早在被盘查之时露了马脚了。
舜元也是小脸紧绷,没什么表情,母子俩都知道,如果想回到须离帝身边,
就必须、一定要赶在沙略之前!
可越是离京城近了,明若就愈发觉得心跳的厉害。她不安、很不安、非常不
安,不安到每日停下休息时总是整夜合不上眼睛,睁眼闭眼,出现的都是须离帝
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想,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明明知道他杀了娘亲和段嬷
嬷,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回去。
父皇……父皇就只身一人待在那冰冷的深宫里,他一定想她回去,她怎么能
把他丢在那儿不管不顾呢?明若忍不住流泪,却又怕被舜元看见,只好将头掩进
衣服里,努力不发出异声。可舜元又岂会不知母亲心中担忧?他不敢让母亲知道
自己已经看见她哭了,便故意发出呼噜声,眼泪却也顺着眼角流下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母子俩便开始上路,明若甚至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
到护城河了。可越是接近,她的心就跳得越是厉害。正在失神的时候,舜元却突
然道:「母妃,你看那边!」她转过头去,只见远处黄沙漫天,似乎正有大军逼
近,是乌桓军队!
她心下一惊:「舜元,咱们得再快些!」
「嗯!」
在乌桓军队接近前,母子俩总算先一步进了皇城。可皇城里似乎是没了人烟,
就连平日里人声鼎沸最是热闹的大街上都是一片荒凉。所有的店铺都门扉紧闭,
无数的摊子破碎的躺在地上,一个人都没有。
明若的心跳得更快了,快得她简直以为自己会立刻死去。
第210章、火(下)
蓦地,舜元惊叫起来:「母妃、母妃——你看那里——」
就在他叫喊的同一瞬间,明若猛地抬眼望向皇宫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冒起了
滚滚浓烟,鲜红的火焰燃烧了半天天,即使她隔得这样远,也似乎看得见那熊熊
的大火。
父皇、父皇还在里面!
明若颤抖的手几乎握不稳缰绳。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
鞭,朝皇宫赶去,舜元也紧随其后跟上。
皇宫里乱得不像样子,宫女太监侍卫都在四处奔逃,全然没了礼法。明若顾
不得那么多,她甚至连看那些人一眼都没有,就驾着马径直奔向盘龙宫。
火,就是从那儿烧起来的。
明若跳下马,踉踉跄跄地就朝盘龙宫门跑,舜元跟着她,母子俩脸上已经泪
痕涟涟。火势越来越大,别说进去,就连宫门都几乎看不见了。明若简直像是疯
了一样地往里奔,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父皇此刻能出现在她
面前,那她再也不管他做了什么,她不管是不是他杀了娘亲和段嬷嬷,也不管他
是不是把端木云害到那般地步,更不管死后世人留给的骂名,她什么都不要了,
就只要他活着,要他好好的看着她,抱着她,宠着她,对她笑,将她纵容的无法
无天。
宫门口的横梁倒塌下来,带起重重烈焰,明若被火舌冲的往后退了一步,但
她什么都没有想,也根本不怕,她只想进去,只想见到父皇。
「母妃——」舜元小脸已经哭得糊成了一团,漂亮的大眼红肿的不像样子。
他扯着明若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不要丢下舜元,不要丢下舜元好不好?」
明若蹲下身来抱住小小的孩子,眼泪没入舜元乌黑的发里。她微微一笑,眼
角还带着泪:「好,咱们一起去找父皇。」
舜元点头,母子俩便不管不顾地要朝盘龙宫里面冲,此时却打横里窜来一条
空荡荡的袖子,分别卷住了明若和舜元的腰,将他们娘儿俩脱离了火舌可以触及
的区域,来到了安全的空地上。明若猛地往后一看,竟是端木云!刹那间,她好
像明白了什么。
端木云很快便收回了袍袖,改而紧紧搂住明若的腰,而他身侧的副将也立刻
将舜元抱在了怀里,他的力气很大,大到明若就是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挣脱:
「……放开、放开我——」
「若儿,你去了也没用,火这么大,他活不成了。」端木云的声音低低的,
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让他这么死去岂不是件好事,还能保存他的尊严,不
至于成为亡国之君,阶下之囚是,你便好好的让他去吧,日后我会照顾你的。」
「放开!」明若不停地挣扎着,她不去听端木云的话,她也不信端木云,她
父皇那般厉害,做什么事都是胸有成竹轻而易举的,小小乌桓,怎么可能是他的
对手?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就在她奋力挣扎的时候,安公公却不知何时出
现在她面前,他脸上带着凄惨的笑容:「娘娘、娘娘你可算回来了,皇上心底念
着都是您,您怎么就那么狠心,将他抛下来呢?」
明若的嘴唇都已经被咬出了血,她哭不出声,嘴巴张着,只是不住地要端木
云放开。她已经被端木云抱离盘龙宫有数丈之远,可那灼热滚烫的烈焰却仍然感
受的那般清晰,父皇一定很热,他一定很热……「放开、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一口咬住端木云的虎口,可他只是闷哼一声,打死不肯松开。
安公公蓦地跪了下来,对着盘龙宫重重地三叩首。明若绝望了,父皇真的在
里面,他真的没有出来……父皇、父皇,你怎么就不能等等若儿呢?哪怕只是一
刻钟,哪怕只是半柱香!你怎么就不能等等呢?若儿回来了,若儿回来了,这一
次若儿再也不走了,你不要躲起来,你出来好不好?「父皇……父皇……」她喃
喃地叫着须离帝,随着一声惊天的巨响,盘龙宫彻底倒塌,烈火将这曾经辉煌无
比的宫殿毫不留情的吞没,不留一丝余地。
明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就在这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
「父皇、父皇……父皇——」她拼命的唤着须离帝,可那人再也不能给她回
应了。明若痴痴地望着那熊熊的烈焰,再也没有挣扎,只是一声一声的父皇慢慢
平息下来,最后只余在口中,成了飘渺的过去。
「若儿。」端木云及时抱住了她晕厥过去的纤细身躯,小舜元则在副将的怀
里张牙舞爪,小脸蛋上满是泪痕,不住地叫着母妃,又叫着父皇。
安公公突然出掌打开了那抱着舜元的副将,将小少年护到自己怀中。端木云
冷眼看着他,拿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安公公,你是明白人。日后还需要你在
我身边照料舜元和若儿,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说着,便一手斜抱着明若转身
而去。
作孽、一切都是作孽呵……安公公紧搂着舜元,双手不住地颤抖。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将整个盘龙宫化成一团灰烬。从醒过来之后,明
若就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除了舜元,她谁都不见,也谁都不理会。现在,
除了舜元,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连父皇也离开了她,残忍地不留给她一字片语,
只因她不信他。
是的,是她的不信任招致了今日的一切。倘若父皇想,乌桓根本别想越大安
雷池一步,他是真的对自己灰了心,才束手就擒,将江山奉送给了别人。呵,这
人,从来都不是忧国忧民的明帝良君。可他走得多么潇洒,多么决绝,将她和舜
元母子俩孤零零留在这世上,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何其忍心,父皇,你何
其忍心?
没了,没了。
什么都没了。
只剩这一地的灰烬。她甚至,连他的骨灰都找不到。他连一点念想都不愿再
留给她,决计走了,就再也不回头。
他爱她时,便将她宠上天,纵容的为所欲为;他失望了,就抽身而去,把一
切都丢给她,自己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留,就那样走了。
明若痴痴地笑起来,恰逢端木云进来,见她神色凄迷,忙将她拥入怀中,摸
摸她苍白的面颊,脸上尽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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